嘉木以南

后续就是结婚别问了,钥匙我吞了

【冬日捕梦网/09:22】祝你晚安

冬天的梦是什么颜色的呢?


关键词:雨天 木头 白衬衫



/私设如山,bug如海(dbqbml

/灵感来源于《XXXHOLIC》的一个小片段

/无差




 

黄子弘凡捡到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通体雪白,耳尖和鼻尖都泛着浅浅的粉色,窝在他的鞋盒里呼呼大睡,听到他的脚步声才抖抖耳朵,迷瞪着眼四处张望,便与一脸震惊的黄子弘凡对上了眼。


 

“你看得见我?”小狐狸说。


黄子弘凡脸上的震惊立马褪成惊恐,后退两步撞上背后的消防栓,顾不上背上传来的刺痛就想拿出手机报警,建国以后的妖怪不是不允许成精吗!


小狐狸慢吞吞地从鞋盒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扬起尾巴直接甩飞了黄子弘凡的手机,落在脚垫上发出一声闷哼。


“你为什么可以看见我?”小狐狸又问了一遍,声音细细软软的,像五六岁的小男孩。


黄子弘凡不知所措地看着慢慢逼近的小狐狸,心想我哪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的思绪搅成一团,突然福至心灵,小心地回答:“因为我滴大眼睛,明亮又闪烁?好像天上星,那最亮的一颗?”


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小狐狸大概没有经历过人类的年代,根本接不住他的梗,只是茫然地打量着黄子弘凡的五官,嘟囔了一句眼睛确实挺大的,也不再逼问,重新趴回了鞋盒,不管黄子弘凡的反应径自闭着眼休息。


黄子弘凡被晾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瞪了五分钟才发现对方确实不想理他,颤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开门,只是在进屋关门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小狐狸的呼吸短促,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像被梦魇摄住一般,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黄子弘凡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小狐狸的尾巴隐隐透明。


黄子弘凡扒着门看了一会儿,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今天的门肯定坏了怎么这么难关,一边认命地走到鞋架旁,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狐狸的肚子。


小狐狸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厉又冷漠,黄子弘凡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鼓起勇气,指着自己敞着门的公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小狐狸顿了顿,收起吓人的眼神,舔了舔前爪上的绒毛,不理不睬地又趴回去睡了。黄子弘凡搞不懂这个动作的含义,只好姑且认为对方是同意了,轻手轻脚地搬起鞋盒,用一只手护在怀里,走进了家门。

 


 

黄子弘凡把狐狸放在沙发上,一丝不苟地把整只狐狸翻了个遍也没看到一处伤口。他转头看着缩在沙发一角的小狐狸,忽然有点后悔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自作主张把这只狐狸精带进来,要是对方赖着不走吸他的阳气可咋整。


他又伸手戳了一下小狐狸的肚子,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没等他开口说话就慢吞吞地走到他身上,扒开敞开着的羽绒服就钻了进去,毛茸茸的大尾巴轻甩两下搭在他腰上。


黄子弘凡彻底没话说了,这谁能顶得住。他大着胆子把手伸进外套里,鬼鬼祟祟地在小狐狸尾巴上摸了两下,小狐狸半睁开眼觑了他一下,也没阻止也没反抗。


这个意思黄子弘凡是看懂了,他立刻恭敬不如从命地把小狐狸从头到尾撸了个爽。


 

 

黄子弘凡洗完澡出来发现小狐狸正往他的羽绒服袖子里钻,后腿在衣服上蹬了两下就带着尾巴一起蹿进去,窸窸窣窣一阵后从袖口处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对上他的视线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要不要吃点啥?”黄子弘凡在小狐狸身旁坐下来,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他的身上还冒着浴室里的水汽,混合着清甜的沐浴露香气,仿佛是在夏日里勃勃生长的一株小树苗,比羽绒服袖子还要有诱惑力。小狐狸嗅了嗅他身上传来的香味,试探着伸出前爪踏在了黄子弘凡的大腿上,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下来。


“你知道狐狸喜欢吃啥吗?”它眯着眼问,露出了一点狡猾的模样,还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没想到黄子弘凡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又重新放回口袋,自信满满地让小狐狸等着,马上就实现它的愿望。


小狐狸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困惑地歪着脑袋,想看看他明白了什么东西。


 

三十分钟后,门铃响起,黄子弘凡猛地起身,窝在他怀里小憩的小狐狸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一头摔在茶几上连瞌睡都给震醒了,它如临大敌般翻身站起,耳朵立起,身上的毛都在蠢蠢欲动地等着炸开。


然后它嗅到了一点食物香气,看见黄子弘凡抱着一个纸桶走进客厅,冲它灿烂一笑。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小狐狸在心里腹诽愚蠢的人类,脚下却控制不住地往全家桶的方向走去。黄子弘凡在干净的盘子上放了个鸡翅推到他面前,邀请它试试看。


小狐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面前黄澄澄的炸鸡翅,最终没抵过一阵一阵往鼻子里钻的香气,试探地咬了一口,马上就被烫得在空中一个转体落在沙发上。


黄子弘凡笑得在地上打滚,脸上皱起一道像小猫一样的纹路,露出一口牙花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对不起忘记跟你说有点烫了,你别生气啊。


小狐狸没觉得生气,只觉得有点无奈,看他笑得面部表情崩坏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它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又迎上那块鸡翅,叼起来在空中挥舞两下权当散热,接着再优雅地啃鸡翅。


黄子弘凡笑够了就盘腿坐在地上直接开吃,一人一狐倒也和谐。

 


吃饱喝足后黄子弘凡给小狐狸找了个干净的纸箱,在里面用旧衣服垫了厚厚的一层,还在一旁放了一块小毛毯,转头看见小狐狸趴在地上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狐狸问他。


黄子弘凡用眉毛拧成困惑的模样,说也没多好吧,就是随手帮个忙。


小狐狸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看他眼里无所求的茫然,最后好像轻叹了口气说:“好吧,为了报答你,我送你一个梦境。”它抬起前爪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拉出了一辆木制小推车,也就婴儿车大小,看起来像儿童版的关东煮推车,不同的是车上稀稀疏疏地挂着各色的气球,高低不一地栓在横杠上,每个气球上都泛着微微的光,像庙会庆典上的彩灯,看起来奇异又漂亮。车把上挂着一柄破旧的雨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与旧木车放在一起反而有种谜样的和谐。


车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贩梦车。


小狐狸从车上解下一个透明气球,泛着浅淡的绿光,气球上晃动着绿色的树冠剪影,球内有不停旋转下坠的落叶,像把整片风景浓缩在了一个小小空间里。这让黄子弘凡想起小时候生日时收到的水晶球。小狐狸叼着绳子把气球塞进黄子弘凡的手里。


“你把这个挂在你的床头,今晚就会做个好梦啦。”小狐狸解释道。


黄子弘凡拿着气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指指推车,又指指气球,“这是啥?为啥送我这个?”


小狐狸的尾巴在空中一甩,小推车就自动消失。“这是贩梦车呀,我是一个商狐,贩售梦境的,”它走进自己的纸箱里,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蜷成一团,尾巴在空中摇出小小的弧度,“不过我一般只跟小孩子做交易,所以你能看到我有点意外。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狐狸,你帮了我还给我吃的我肯定要回报你的,送你一个好梦祝你晚安吧。”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黄子弘凡把一旁的毛毯轻轻地盖在它身上,小心地掖好被角。他蹑手蹑脚地把纸箱搬进自己房间,放在书架旁,随手把拿到的气球拴在床头就熄灯睡觉了。


 

他梦见了夏天。阳光铺在树冠上,把每一片叶子都映出明亮的绿色,空气流动成风,却是清爽又凉快的触感。黄子弘凡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地上,目之所及的物体只有一棵大得过分的榕树。他走过去,鞋子踏在草坪上发出柔软的声音,每踩过一个地方就留下浅浅的足迹。所有的景色都舒服得令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走进那棵树时才发现背后躺了一个人。他的双手交叠在脑后,从手肘处拉扯出一条松弛的弧线,身上的白衬衫随意地贴在身侧,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这人躺在树下闭着眼睛,呼吸时可以看见他的胸膛在均匀地起伏着。黄子弘凡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上下打架,干脆躺在那人的身旁,嗅着树叶的清香睡着了。

 


 

这是黄子弘凡自上班以来第一次醒得比闹钟还早却没有一点困意,精神饱满得出门长跑五公里也不是问题。他转身想找小狐狸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却发现它不知所踪,纸箱里的衣服有一层浅浅的凹陷,深色毛毯上还沾了点细软的白毛,但是原本窝在里面的小动物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黄子弘凡一边刷着牙一边在房子里打转,连沙发底的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可除了那些稀疏的白毛和上个礼拜突然不见的尺子外什么也没找到。他在心里盘算着一只会说话的狐狸怎么着也不会在人类世界里吃亏吧。于是安心地出门上班了。


 

 

黄子弘凡结束工作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走出电梯时硬质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敲响了楼道的声控灯,他转头看见小狐狸立着耳朵蹲坐在鞋架上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清亮的童声听起来像在撒娇,小狐狸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外表和声音加起来能有多大威慑力,它舔了舔前爪上的绒毛,不大高兴地跳上黄子弘凡的肩头。


黄子弘凡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被丢进蓬松柔软的云层里,肩上是最甜蜜的负担。他把小狐狸抓进怀里,手指陷在厚厚的白色皮毛里,喜滋滋地拿出钥匙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黄子弘凡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鸡胸肉,煮熟后用手撕成细条放在盘子里递到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也不挑食,三两下吃完鸡肉,舔了舔嘴巴回答道:“我是商狐嘛,当然是做生意去了。”


黄子弘凡来了兴趣,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挠着小狐狸的下巴问它做什么生意,能带他一起发财致富吗?


小狐狸对他的手法很是受用,眯起眼打了个哈欠。“不是说了贩售梦境嘛,我们梦境行业基本上是针对你们人类富商的,算我们狐狸市场里的暴利行业吧。”它摇头晃脑地说着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内容。


“可你不是只跟小孩子交易嘛,小孩子拿得出那么多钱吗?”


“当然拿不出,”小狐狸顺着黄子弘凡的抚摸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掀起一半眼皮,“他们的零花钱连气球的碎片都买不起,但是他们有比大人的金钱更珍贵的东西。”


“是啥?”


小狐狸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眯起眼睛道:“是善良哦。其实大人也有善良的人,但是……”它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渗出一点委屈,“我在大人身上吃了太多亏了,就不想再跟他们做交易了。”


黄子弘凡没有立刻接话,他大概比小狐狸还要知道人间险恶,只是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背脊,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要是遇到熊孩子怎么办?”


小狐狸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走到黄子弘凡腿上重新趴下来,声音里的得意听起来像小男孩在炫耀战绩,“那当然是惩罚他们啊,我是个商狐怎么会被小孩子欺负。”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客厅里,从空气中拉出了一辆眼熟的小推车。黄子弘凡注意到小车上的气球少了一点,只有那把雨伞始终还在。“哎你们这个补货是要去哪里补啊?等全部卖完了再统一补货吗?”


小狐狸从车上取下一个气球,叼在嘴里含糊道:“差不多吧,在老板那边补货。好了这个气球送给你。”


这次的气球是灰色的,如果没有周围那一圈细微的光芒,看起来就和街头上扫码即得的气球没什么两样。黄子弘凡接过气球,摇晃时能听到里面传来一点风声。

 


“这次又为什么送我气球?”黄子弘凡拿着气球有点犹豫,总觉得自己占了对方好大一个便宜。


小狐狸摇摇尾巴小车就消失了,它把前爪踩着他的腿上,仰起头看他,“谢谢你愿意带我进门,还给我鸡肉吃。你可能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而言是很珍贵的善意。”漆黑的眼睛在走廊灯的映照下映出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随时能凝成一滴泪珠。


黄子弘凡凑近了才发现小狐狸的眼睛并不是像犬科动物一般圆溜溜的,而是在眼尾处细细地收成了一道上挑的弧度。他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狐狸的眼睛都长这样,只觉得就算这样眼前的小狐狸大概也是最漂亮的一只。


黄子弘凡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真心换真心”的环节,轻咳了一声别过眼,嘴里干巴巴地道谢,然后像是补偿般提议道:“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吧,你晚上回来了就自己进门吧,现在天冷了,不用在门口等我。”


小狐狸睁大了眼半天没说话,黄子弘凡不明所以地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你不会用钥匙吗?这个插进锁孔,然后向右拧一下就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为小狐狸做无实物演示。


“你……你是让我住你家里吗?你不怕我……”小狐狸小声问道。


怕什么?黄子弘凡反问,他扶着狐狸的腋下把它举到眼前,圆圆的眼睛比它还要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眼尾垂着一个无辜的弧线,小狐狸从他眼里看到了缩着脖子的自己。他咧起嘴笑,能看到一点小小的虎牙,“怕你偷我家东西吗?我家唯一值钱的就是我了,你偷我吧。”


 

他可一点也不像个大人。头发乱不拉差地支棱着,耳朵上摇摇晃晃的耳钉反射出一点不起眼的碎光,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领子翻了一边也没发现,毫不在乎地就地而坐,也不管原本平整的西装裤上被挤出了几道褶痕。


太好了,他跟那些狡猾、贪婪、表里不一的大人一点也不一样。


小狐狸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头,在他的脸上舔了两下,说好。

 


到了夜晚,在黄子弘凡陷入沉睡时,床头的气球闪了闪,无声地爆破了,垂下来的气球碎片一点点地化成星星点点的萤火,缓慢地进入他的大脑。


书架旁的小狐狸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抖抖耳朵闭上眼睡着了。

 


 

 

那天之后小狐狸就算在黄子弘凡家里住下来了,并且凭借自己超狐的智慧熟练掌握各个电器的使用规则。黄子弘凡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福克斯,英文名FOX(小狐狸甩着大尾巴毫不理会),还从柜子深处找到了自己用过的旧手机,专门买了个新的电话号码留给小狐狸使用。


于是他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能接到小狐狸的电话。


“阿黄,这个电视怎么突然黑屏了啊?”

“你是不是屁股压到开关键了?不是我说,你看电视就好好看别老这边坐坐那边爬爬的。”

……


“阿黄,我昨天看了一半的‘疯狂动物城’怎么找不到了呀?”

“你点开那个‘我的记录’看看,还有外面好像快下雨了,你记得帮我把衣服收进来,收衣服知道吧?”

……


“阿黄,火锅是什么味道呀?”

“我们今晚就吃,冰箱里还有点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先垫垫肚子,我总觉得你是不是越来越瘦了?”

……

 


同事开始调侃他是不是和女朋友住到一起了,黄子弘凡一开始还否认三连,之后就含糊地点点头甚至借此赢得了几次按时下班的机会。


后来黄子弘凡教会了小狐狸使用微信,结果两个小时的间隔变成了十分钟一条语音,从电影评论到今天又出门去了哪里大概多久回来,再到外面的天气变化,大都是简短的三五秒语音,像一段不需要回应的碎碎念。可黄子弘凡还是会每条语音都点开听,不忙的话便会回复两句,让它出门时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小狐狸每晚睡前都给送一个气球给黄子弘凡,气球挂在床头,生产出各种各样的梦境:有时候是他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有时候梦见他把傻逼领导痛快地骂了一顿,也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梦见他穿着一件黄色的雨衣在大雨里蹦蹦跳跳。可这些梦境里都有一个男人的存在,黄子弘凡在梦里得知他叫高杨。高杨一会儿是他的领导、一会儿是他的同事,在大雨里中也有他的存在。


可他总是一睡醒就会忘记高杨的姓名,只能隐隐约约记得一点梦境内容和一个漂亮青年。

 


大概是为了回报小狐狸,黄子弘凡开始偷偷带它出门逛街,给它买衣服和新窝,几乎给它备齐了一整套生活用品。比起养了一只宠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拥有了一个同居密友。


愁人的是,每过一天,小狐狸的身体似乎就更虚弱一点——它总是要花好长时间来进行睡眠,身体也总是出现拳头大的透明斑块。它对黄子弘凡解释说是狐狸精的冬眠期到了,过了冬天就好了。黄子弘凡除了相信无计可施,只好担忧地点点头,往家里囤了更多食物。

 


只是梦做了太多也还是会有些怀疑,黄子弘凡趁早上刷牙时状若无意地问小狐狸:“你卖出去的梦境是随机的还是由你操控的啊?”


小狐狸的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它踌躇了许久才回答道:“一般是随机的,因为这些梦境都是由老板那边调配的,大部分都会反映出消费者最想要实现的愿望。但是……”


“但是?”


“但是有时候气球也会受到贩售者的影响。很小很小的概率。”小狐狸跳上浴室里的毛巾架,与镜子里的黄子弘凡对视,“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黄子弘凡点点头,把嘴里的漱口水吐掉,转身迎向小狐狸的视线:“梦见一个人,每次做梦都有那个人。忘记他叫什么了……算了不重要。反正就是有气球的梦都有他就对了。”


毛巾架上的小动物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他,但他看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张了张口,犹豫地“哦”了一声,用前爪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问道:“你梦见他什么了?”


黄子弘凡蹙起眉思考了许久,习惯性地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看都没看就掬着水往脸上泼,结果被冷水冻了个激灵。他甩甩脸上的水珠,接过小狐狸递过来的毛巾,把脸蒙在毛巾里,声音闷闷的:“我白天惦记的事情基本上都会在梦里实现,嗯对,就那天我跟你说我们那个傻逼经理,晚上就梦见他被我按在地上摩擦,给我笑死了。”他把毛巾递给小狐狸时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毛巾你哪里拿的?”


“就架子上最里面那条。”


“……那是我擦脚用的!”


小狐狸飞快逃出浴室。


 

 

黄子弘凡工作了好长时间终于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周末,比起出门接受冷风吹更愿意呆在家里撸狐狸。他拒绝了朋友们出来嗨的邀请,抱着小狐狸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冬天的公寓没有暖气,他搬出一床棉被,把自己和小狐狸都严严实实地遮盖好,才懒洋洋地打开电视,调出一部喜剧片。小狐狸往他的卫衣外套里钻了钻,露出一个脑袋看电视上五彩斑斓的画面,嘴里嚼着黄子弘凡给它的坚果,咔擦咔擦地一边吃一边漏。好在有人支着手在它嘴巴底下兜着,集满一颗的量就喂到它嘴边,坚决不浪费。


小狐狸总算等到一次一起看电影的机会,一改往日恹恹的状态,难得的兴奋,遇到看不懂的就拱拱黄子弘凡的胸膛实时发问,并且如愿得到实时的解答。而黄子弘凡的手就没离开过它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它的后颈,小狐狸的体温似乎一直都在一个微凉的状态,但好在他的体温够热也不在乎这一点差异。

 


黄子弘凡躺到傍晚才想起来要点外卖,小狐狸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他蹑手蹑脚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浏览外卖界面,一边轻轻顺着小动物的背脊,享受着周末的岁月静好。他给自己和小狐狸各点了一份晚餐,才关掉手机推了推还在睡着的一团白毛。


“阿福醒醒。”


小狐狸翻了个身把自己彻底缩进他的外套里,哼哼唧唧地拱了拱继续睡。黄子弘凡忍不住挂上慈父笑容,但还是又推了推,“天都黑了醒醒,该准备吃饭了。”小狐狸不大情愿地掀起眼皮,把自己的脑袋挂在黄子弘凡胸前的外套拉链上,半阖着眼和困意作斗争。


黄子弘凡看着困倦的小狐狸,只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的感觉。他伸手挠挠小狐狸额头上的短毛,担心道:“阿福你会不会睡太多了啊?我有时候觉得我养的是头猪吧,吃完就睡,可我寻思着也没有这么瘦的猪吧。”话刚说完就看见胸前的脑袋转过来冲他清晰地翻了个白眼。


“……别叫我阿福,我有名字。”小狐狸烦不胜烦地从外套里跳出来,抖了抖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叫什么呢?”


“我……我叫高杨。”小狐狸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黄子弘凡,不愿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情绪。


黄子弘凡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继而不在意地笑道:“谁给你取的名?还有名有姓的。”


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完全不记得才心情复杂地回答:“老板取的。我们这一族的狐狸名字都是老板给取的。”


“你们老板什么神仙妖怪啊?管取名还管分配。”


“唔是老板创造了我们这一族,也是他提出用金钱交换修……”小狐狸猛地停下声音,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雷声,像一个点到为止的警告。


黄子弘凡站起身往外张望了好一会儿伸手把阳台门关上,坐回沙发摸摸小狐狸的脑袋,放缓了声音:“打雷吓到你了?大概有谁在发誓吧,没关系的。”


小狐狸一言不发地默认了这个说法,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吃过饭后黄子弘凡带着小狐狸一起洗了个澡,窝在沙发上又看了一部电影才打着哈欠走回卧室准备睡觉。


“等等。”小狐狸叫住他,拉出了它的小推车,一个气球孤零零地挂在车上,是漂亮的天蓝色,凑近了还能在球内看到缓慢漂浮的小小云朵。


它取下了最后一个气球。


“我明天……可能得去补货了,”小狐狸低着头,声音比平时还要轻柔,像是小声的自言自语,“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它抬起头,眼角微红,“你等等我,好不好?”


黄子弘凡不明所以,只觉得心里的不安和无力好像要通过心脏往四肢百骸扩散去。他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好故作爽快地点点头:“当然啊,我钥匙都给你了,你什么时候补完货直接开门进来就是了。”


他接过气球,小心地系在床头,转身又看见小狐狸的身体透明地映出了底下地板的纹路,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看小狐狸缓慢地爬到自己的小床上,呓语般地说了句晚安便闭上了眼。


黄子弘凡回了句晚安,随手关了灯。


 

小狐狸在听到从床上传来的翻来覆去的叹息变为平缓的呼吸声时才睁开眼抬头望向气球,原本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变成浅淡的灰色,它强撑着精神警惕地盯着气球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后才像是失去力气一般倒回毯子里。只是在它陷入昏迷的一瞬间,床头上的气球仿佛被人无故滴了一滴墨水,从球顶向下扩散着浓厚的墨色,原本清透的天蓝色气球转瞬之间变成厚重的黑色,连球里的小云朵都消失不见。接着气球化成一点一点黑色的碎片涌进黄子弘凡的脑中。


与此同时蜷缩在被窝里的小狐狸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黄子弘凡又见到高杨了——他在梦里想起他的名字,这个叫高杨的青年有着和小狐狸一样的眼睛和名字。


打量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幢有点眼熟的别墅门口,没等他想出为什么眼熟时,就看见高杨从街角过来,还穿着那件白衬衫,慢悠悠地走到他眼前。


“嗨……”黄子弘凡刚举起手打了个招呼,高杨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熟练地从敞开着的大门进入,黄子弘凡连叫几声都无人回应只好先跟上高杨。


高杨径直走进客厅,在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时停下了脚步,他轻咳两声,在男人对面坐下,黄子弘凡连忙跟着坐在他旁边。


男人拿过手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抬起眼看了一眼高杨,又随意地瞟了一眼黄子弘凡的位置才开口问道:“小高杨,怎么了?”


“晰哥,我也想贩梦。”高杨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眼里带笑,一双长腿伸直了踩在茶几的底座上,“我听说你给小狐狸们提供了一个金钱交换修为的途径,我也想试试。”


王晰像是早预料到他的来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轻笑出声,“你都修成人形了掺和这事儿干啥?”


“我也想和人类做交易,不换修为也算赚了一笔,我怎么都不亏啊。”高杨的声音比王晰要纤细很多,尾音轻飘飘地上扬,俨然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心性。


王晰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黄子弘凡点头同意:“可以,你去找圣权做贩梦登记吧。你想放弃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高杨不在意地挥挥手就往门外走去。黄子弘凡依然坐在椅子上,他感觉这个男人有话要跟他说。


王晰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冲黄子弘凡点了一下头:“你好。”


“你、你好。”


王晰看了眼高杨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小高杨可能要多麻烦你了。”


“什么——”黄子弘凡刚说出口,眼前的场景就迅速瓦解,又在瞬间建立起新的场景。他被快速的变换晃得有些头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东西,手里传来潮湿粗糙的触感。


黄子弘凡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高杨,另一个人流里流气地单手放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不大规矩地在高杨身边挥来舞去。


黄子弘凡走近了些听他们的对话。

 


“小哥你这什么梦境气球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不如——”他油腻地拖长了声音,手指在高杨的下巴上滑过,“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我要是真的做了个美梦就承认你这个气球确实是真的。”


高杨自小在王晰膝下长大,是族里无人敢招惹的小少爷。他安安稳稳地长到修成人形,虽然小聪明不断,但心思还是纯正,初来人间并不懂这些龌龊事,只觉得这人的行为举止让他不大自在,可狐狸在人间是不能攻击人类的,只好缩着肩往一旁躲。


“考虑一下嘛,”那人挡住高杨的去路,拍拍他的肩膀,“不然退一步好了,那你陪我吃顿饭我买你一个气球怎么样?”


高杨蹙起眉,眼里闪过一点不耐烦,强忍着脾气摇摇头后退一步:“算了,你不想跟我做交易我找别人就行了。”


“哎哎别啊也没说不买嘛——”话音未落,巷子里闯进另一个陌生人,二话不说就抡着拳头将那个流氓打倒在地。


事态发展太快,等黄子弘凡反应过来时两个男人已经在地上打成一团,从互相咒骂的言辞间大概可以推断出两人是在高杨的所有权上出了分歧。


 

黄子弘凡抬头去看高杨,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不知所措变成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痛快,但最后还是回到了面无表情。他站在一边冷漠地看两个丑陋的男人为他在潮湿肮脏的巷子里厮打,没有出声劝阻也没有鼓掌叫好,只是双手垂在身侧沉默着。


阴暗偏僻的巷子得不到大好天光的眷顾,高杨像个伫立在阴影中的吸声者,所有嘈杂喧闹到他面前都变成了一出荒唐默剧。黄子弘凡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点难过,为高杨一腔热忱的遭遇,也为高杨。


高杨看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趣便离开了巷子。只是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抬起头直直地望进黄子弘凡的眼里,却又什么都没看见般地眨眨眼,快步离开。


 

在高杨走出黄子弘凡的视野后,眼前的景象再次土崩瓦解,在地上扭打的两个男人消失了,昏暗的小巷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下着雨的街道。


大概是因为下着大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交通信号灯敬业地指挥着空荡的马路。


不多时,黄子弘凡的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高杨被几个男人抓着胳膊从商场扔进了雨里。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淹没黄子弘凡的视线,他只好走近了些,看到有个面带刀疤的男人撑着伞把皮鞋上的泥点蹭在高杨的衬衫上,丢下一句:“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想清楚再来找我哈。”说罢便大摇大摆地离开。


高杨往地上啐了一口血,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商场门口,靠着门柱坐了下来。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喧哗的雨声掩盖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哽咽,黄子弘凡碰不到他也无法交流,只能保持着蹲在他面前的姿势等待场景再一次变换。


 

十分钟后,高杨抬起了头,除了眼角微红看起来毫无异常。他抬头望向雨势毫无减弱的天空,站起身径直走进雨里。


“哥哥,”有个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叫他,一个穿着雨衣的小男孩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一把雨伞塞进他手里,“雨太大了,哥哥这个伞送给你。”小男孩说完就一溜烟跑回妈妈身边,冲高杨挥手告别。


高杨愣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抬起手回应。


而黄子弘凡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点微妙的奇异感。没等他细想这种感觉的由来,眼前的场景又产生了变化。


 

这次是一条安静的小路,夜色铺满整栋居民楼,路灯映出一隅温柔。黄子弘凡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狐狸蹲坐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把嘴里叼着的气球送给她。


“哇好漂亮的气球!”小女孩开心地抓紧了气球,摸摸小狐狸的脑袋,“谢谢你哦小狗狗。”


小狐狸点点头,甚至学着狗叫汪了两声,看着小女孩拿着气球一蹦一跳地走进家门。房门关上时隐隐听到门内有个女人在问小女孩怎么又在跟空气说话。小狐狸看了一会儿透过窗帘传来的暖黄色灯光,才心满意足地往一条小巷里走。


黄子弘凡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加快了脚步走进小狐狸离开的那条巷子里,刚好看见高杨佝偻着背,撑着墙步履维艰地往前移动,手指颤抖着抓着粗糙的墙面,在到达一堆废弃的瓦楞纸箱背后时才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黄子弘凡匆忙跑过去,看见后面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呼吸急促,神情痛苦,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

 


 

于是黄子弘凡醒了,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他揉着太阳坐了起来,在反应过来高杨就是小狐狸之前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给高杨送伞的小男孩是小时候的自己。


这时书架旁传来了一点嘤咛,小狐狸蜷缩着身子,气息微弱,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身上的透明在一点点地扩大。黄子弘凡还坐在床上,只觉得今年的冬天未免也太冷了,怎么会从头发丝都传来凉意呢?


心里的不安好像在逐步应验,他连鞋都忘了穿,赤脚走到小狐狸的小窝旁,伸手触到小狐狸的身体时发现它的体温已经趋于冰凉。真实的触感像是在他的大脑里投掷了一枚炸弹,滚滚而起的浓烟几乎要把他淹没,黄子弘凡喉头咽下一声哭腔,紧紧地握了握拳,才颤抖地把小狐狸抱起,他下意识地想把小狐狸带去宠物医院,可在走到门口时想起来他手上的这只并不是普通狐狸。


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黄子弘凡对高杨就是小狐狸这件事没有任何意外,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小狐狸如果有人形就该长成高杨那副漂亮模样。他抱着小狐狸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它的后颈——这是它最喜欢的手法,可它现在除了急促的呻/吟做不出任何回应。


他忍不住想高杨怎么这么辛苦啊,做人辛苦,做狐狸也辛苦。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它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把那把伞物归原主了。


他又想起梦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笑起来时眼尾刻出一道绮丽弧度的青年,之前醒来就忘的梦境在这个时候都变得格外清晰——大榕树下闭目休憩的高杨、冰冷写字楼里的高杨、漫天花瓣里的高杨,天真自由的高杨和最后再也变不回高杨的小狐狸。甚至连梦里产生过的喜欢和怜惜都一起变得清晰起来,他像是在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每个梦境。


直到脑子里突然闪过某一个画面,黄子弘凡猛地从地上站起,头顶撞上柜子发出响亮的一声撞击,但他此刻管不上这些,他终于想起来那栋别墅眼熟在哪里了,那里不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吗?


他从柜子里找了条毛毯把小狐狸裹上,换了衣服就开车往记忆中的地点开去。


黄子弘凡在这时想起梦境的开始王晰对他说的那句话,似乎早就知道他和高杨相遇的事情。他捏紧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要突破胸腔跳出他的身体,他甚至不管不顾地开始祈祷,希望梦里的那个建筑物都是真实存在的。

 


人总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相信神佛,祈求上天看在一点真心的份上怜悯世人。

 

 


到达目的地时黄子弘凡有种要流泪的感觉,因为他看见王晰站在那栋别墅前等他。黄子弘凡把小狐狸从车上抱下来,几乎是踉跄着跑向王晰,出口时却是沙哑又哀弱的声音,“高杨……救救高杨。”


王晰抿着嘴,形销骨立地站在冷风中,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仿佛等了很长时间。他看着被裹成一团的小狐狸,拍拍黄子弘凡的肩。“先进去吧孩子。”


 

王晰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给黄子弘凡倒了一杯,声音和梦境里的一样低沉,“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好,我叫王晰,算是高杨的监护人。”


黄子弘凡胡乱地点了下头:“我是黄子弘凡。高杨他……”


王晰伸手打断了黄子弘凡的话,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里,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高杨是个好孩子。”

 


高杨和一般的山精野怪不同,他是吸收日月精华孕育而生的小狐狸,毛发比其他狐狸要白上许多,心思也纯正许多。王晰彼时刚刚创立狐狸一族,将那些散落四方的野狐精全都收至统一管理,高杨几乎是刚出生就跟着王晰四处奔波了。


二十年前高杨修炼五百年终于化为人形,王晰本想让他开始学着接管族里事物,没想到高杨对人间产生了兴趣,想和那些修为不够的小狐狸精一起去贩卖梦境。可贩梦车里的每一个梦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小狐狸精们用自己的小部分修为做抵押,从王晰这儿领取贩梦车和梦境气球,再以卖气球所得到的金钱来买自己所需的修为。因此这项生意在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间十分流行。


王晰说到这又叹了一口气,他说他知道高杨去人间与人类做交易时遇到的那些不好的遭遇,他总想着等高杨知道这条路不适合自己了就会回来的。可高杨的脾气倔得超乎他的想象,似乎撞碎了一身硬骨也要证明给他看他一定能做到。他放弃了那些与成人交易能得到的巨大财富,转头开始与人类小孩开始交换梦境。


高杨从此不再回到王晰身边,他混迹于人群之间,对所有人施与他的善意斤斤计较——小小的善意就送一颗小小的气球,大大的善意就送一个大大的气球。但是贩梦车上的这些气球是要用修为或金钱来交换的,于是高杨不断掏出自己的修为来回报那些善意,他执拗地要把所有善恶分得泾渭分明,仿佛要不停汲取那些单纯的善意才能填补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


高杨渐渐从人形变回小狐狸,最后甚至无法在所有人面前维持形态,只有最单纯的小孩子才能看见他。


可再高的修为也有掏空的一天,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无法支撑梦境气球脱离贩售者之后的独立性的地步,只有将自己的一缕魂丝附在气球上才足以支撑梦境的完成。


“所以你做的每一个梦里都会有高杨,”王晰说,“因为没有他的话,整个梦境就会坍塌。”

 


 

“我都不知道那些气球是……那高杨现在……”黄子弘凡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前半句话破碎得不成样子,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话。后知后觉的事实像一版燃烧中的油画,灼热的火苗一路从大脑烧进他的心脏,他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做过的那些甜梦都是高杨透支生命赠予他的。


可高杨怎么能这么做,他的付出算什么呢?他只不过自以为捡回了一只宠物,乖巧且通人情,养起来比普通猫狗还要省心。他不过是随手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有什么可值得他这样付出生命的呢?

 


王晰面色凝重地点头:“你不用觉得愧疚或是亏欠,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就算没遇到你他迟早也会一步步挖空自己的。”


“能在最后的时光遇见你算他的幸运,”王晰的眼眶红了一下,“他虽然没提,但我知道他对人类不再信任,即使现在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等他们长大后就会变成肮脏贪婪的大人。可你给了他很多爱,给他关怀与牵绊。这可能是他得到的最大善意。”王晰的声音哽了又哽,“最后的时光是和你一起度过的,我觉得这是高杨最好的结果。”


 

黄子弘凡眼眶红红地点头,失魂落魄地抱着小狐狸重新回了家。冬天的冷风从阳台拉门的缝隙中吹进来,将地上的小球吹到墙边。那是他买给高杨的玩具,小狐狸懒懒地拨弄两下后就没再正眼看过那颗球。


黄子弘凡不自觉地想起高杨玩小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可笑完又觉得家里似乎太冷了点,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堪堪一百平米的公寓空旷又刺骨。


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将怀里的小狐狸抱得更紧了些,手上的重量似乎在一点点变轻,小狐狸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透明。他想最后跟高杨说些什么,可眼泪比声音还早落下,落在小狐狸紧闭的眼皮上,便迅速地被皮毛吸收。小狐狸的眼皮颤了颤,虚弱地睁开了眼。


“高杨?高杨!”


小狐狸的身体透明到甚至有些斑驳了,黄子弘凡不知道哪里可以触碰,只好小心翼翼地捏着还保持形状的耳朵。


“高杨我不要气球了,你把气球都拿回去吧。我哪怕一辈子失眠做恶梦也没关系,只要有你的话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糟糕的事情。还有你知道吗?你挂在小车上的那把伞原来是我的,我们原来那么早就见过了。”黄子弘凡保持着飞快的语速,他生怕自己一停下来,高杨就会再度闭上那双眼睛。


“我知道,”小狐狸的声音不再是清甜的儿童音,而是回到了梦里那般温柔的男声,他伸出若隐若现的爪子覆在了黄子弘凡下巴上的那一滴泪上,孱弱地回答,“我记得你的味道,我那天其实是在门口等你回来的。”


 

“……谢谢你的伞,救我好多年。”高杨说罢便像往常一样往黄子弘凡的怀里拱了拱,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月后。

 

春天的雨下得毫无章法,前一秒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一秒就变成瓢泼大雨。黄子弘凡下班到家时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干的,他狼狈地从电梯出来,运动鞋踩在地上甚至能听到一点沉闷的水声。脚步声敲响了楼道的声控灯。


黄子弘凡转头看见门口的木制鞋架上倚靠着一个人,转头向他看来,漆黑的瞳孔里堆起一点笑意,眼角缀着楼道里的白炽灯光,却比白天的日光还要熠熠生辉。


那人穿着一件眼熟的白衬衫,朝他走来,开口笑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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